若有留意藝術家梁御東之前中文大學藝術研究生及咩事藝術空間的展覽,他是次於安全口畫廊(Gallery Exit) 的個展《捲起燦爛低溫》驟眼看會顯得很「安靜」-作品們是如此獨立地展示於互不干擾的位置,頗有別於他慣常破壞或模糊展覽空間的做法。而展覽簡介沒有提及「捲起燦爛低溫」這展名跟那些作品有甚麼關聯或比喻,倒不如看成藝術家一貫既可認真又「無厘頭」的冷嘲態度。展覽簡介已概括了作品的意涵,因此筆者以學弟的角度,今次更感興趣他對權威性藝術語言的運用-這跟他創作一向的政治性怎樣起作用呢?
先談一下作品的整體觀感。進場會先看到貼近天花般高的帆布裝置,左邊牆整齊排列了一組畫作。間牆後面是幾組大型裝置-那種將拾獲物肢解、重組並擺在白色空間的方式,有幾分雙年展博物館的既視感。裡頭還有幾組較小的雕塑,卻平穩地放置於白色展示箱上。它們彷彿以已收編於藝術史的姿態,告訴觀眾「這是藝術展覽」。展品原身的「粗獷美學」細看亦有更精確的處理:《Pink Complex》的鐵板塗上了純粹的米白色乳膠漆,像摺起來的「抽像畫」或現代時期的雕塑,背面仍保留似乎是原廠的編號;《Happy Hour》的帆布圖像為田亮跟另一位女藝人的廣告照,然而其皺摺的光影在強烈的燈光下成為了藝術品的主體;《Old Schools》兩塊原本有粗俗手勢的木雕,掛起來像純粹美學線條比例的木雕;《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walls》上,建制符號通通變成細緻的絲網印刷。它們優美地告訴觀眾:「我們都是藝術品。」
大相逕庭於他的研究生畢業展及咩事藝術空間那種讓混亂發生的叛逆,《捲起燦爛低溫》刻意貼近純藝術的權威性語言-這是取捨或妥協嗎?以下的展覽敍述給予一個切入點:
「在新的場景再度思考政治批判,刻意模糊作品的可讀性調合白盒子空間對議題的抽離。通過無言物件的物理表達,以藝術檢視過往的情緒。」
從中可理解是次展覽是刻意抽離既有議題,回歸其物理形態而檢視其純粹的情緒。然而既有的政治批判反而在「純藝術」的掩飾下,收斂成欲要爆發的力量而讓人想歸根究底-就如面對剛儲勁的一拳,那種「將要被擊打」的意識不會讓筆者僅僅留意其靜止的形態。於是這個畫廊展覽表現得愈純藝術反而愈加深作品對政治若無所指的暗諷、愈顯他對這個社會美好外表(欺騙)底下的控訴。但另一方面,這種權威式處理是否將會必然與他的創作構成這種層面的加乘作用?展覽道「梁氏常以改造現成物件和圖像創作,近年展覽漸見其清晰的個性面貌」,這疑問似乎從他研究生的一年級個展延續至今。當初作品的處理相當「粗暴」-用橫額帆布縫製的環保袋沒有章法地放在展場,而展場則用白色塑膠布包裹,活像回收場⋯⋯在中文大學傳統主張「純藝術」的研究生課程,梁氏實在格格不入而彷彿欠缺被期待的「藝術說服感」,卻讓觀者更好奇他某種政治的切入點。籠統而言這關乎自身藝術的「正當性」,在他的研究生畢業展和咩事空間的展覽中則敢於(在可容許的尺度下)改造空間而讓作品更獨立地顯現自身,整體又不失強烈的政治及社會意識,在展示上更具說服力。是次在典型白盒子畫廊擺個展似乎太少可改造的空間,卻索性以權威的純藝術語言作假像,讓背後的議題更顯得是真相(藝術家對於複雜的事實只能提供特定觀點)。這種仿權威的藝術作為「包裝的概念」對筆者行得通(或者只是一廂情願,但筆者不太相信梁御東能那麼容易被磨平)。然而如果《捲起燦爛低溫》代表了他之後的可能面貌,不斷翻用則又可能變成「方便讓自身藝術顯得『正當』」的質疑。梁御東真正的思路或許要留待他之後的展覽或投緣解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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