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樣的藝術品在香港三月大爆發,由Art Basel、Art Central、南港島藝術開放日、開幕及特備活動,舖天蓋地的宣傳下無論商業與否都似乎在爭相展示其獨特的藝術價值,勢要融入藝術狂歡的氛圍來獲取存在感。以香港每年上千個藝術相關的展覽或活動而言,總有個別藝術家檔期落於三月卻不在鎂光燈之下。例如筆者剛從外地藝術家楊季涓於「咩事藝術空間」的個展《Tick-Tock》及 Samuel Adam Swope於百呎公園的《Dead Air》感受到一種奇妙的過客氣息。
坐落於深水埗舊樓單位的咩事藝術空間及百呎公園從地理上已脫離商業性,而附近豐富的社區生態和較低廉的租金非常適合小型的獨立藝術計劃或展覽。台灣年輕藝術家楊季涓就利用了咩事空間過往的創作痕跡,加入自身遊歷香港的經驗來重新閱讀人和空間,並構成她駐場的第一部展覽《Tick-Tock》。表面寧謐的場所是眾多調和了的矛盾和衝突:首先一個寬闊的沙發稍微擋住了進出展場的門口,楊「關於人」創作描述指這是呼應香港空間的擁擠感,然而擁迫的尋常香港家居反而未必選用這種大沙發。它由咩事空間其中一位贊助者提供,因為這空間的辦公地方有限而被藝術家搬到展區,外面被戲謔地繡上感謝的句子。此類「嗚謝」亦出現在被前駐場藝術家梁御東破壞的睡房木門和Devora Neumark的壁畫。這些不應該存在於一般展覽空間的「瑕疵」一來被空間經營者理解為藝術的痕跡,二來被藝術家握手似地轉化成駐場經驗的一部份。譬如從木門破洞看到記憶中的光線溫度類比於從窗台窺探對面住宅的生活、洗手盤旁邊的小風扇微微吹著翹起的補牆紙等。觀展當天有位幫過前駐場藝術家處理場地的友人嘗試回憶現場的改變:天花的牆紙是不是又再剷過?華麗的吊燈是不是移位了?被鑿開的門框和不合尺寸的木門是否藝術家特意為之呢?此刻觀者似乎變成初接觸此空間的藝術家,追尋痕跡之時間點的過程對本地居民或旅港藝術家都是特殊的歷史感受。除了現成的空間主體,楊季涓也加插關於自身旅港經驗的影像和聲音。《尋常遊記》以舊式電視播放著一幅幅線條簡單稚嫩、白描香港吃喝地標的畫:鏞記招牌、蘭芳園奶茶、尖沙咀巴士等等。比起一般掛上牆的展覽處理,放在地上的小電視既配合了現場懶散的氛圍,又似乎暗指所呈現的「過於簡單的香港」正正是外地人從大眾媒體看到的香港。另一邊房間是一段段藝術家旅港經歷的國語錄音和英文字幕的投影。因為固定了的房門半掩了門口,筆者於是選擇坐在門外窺探字幕,彷彿在偷聽她的心聲似的,跟《尋常遊記》既矛盾又互補。環繞香港鬧市的街燈「噠噠」聲成為每段錄音的間隔,在半小時的聆聽過程中不但恰似遊走這個城市,也如楊季涓數次的旅港經驗般流動於熟悉和陌生的視角。另外對香港以粵語為主的社會而言,無論國語旁白或英文字幕都徒增異鄉人的存在感,也跟電視機那些的直白甜的畫像距離更遠了。仔細回想,我們的生活是否也是由累積的離散片段和假像堆疊而成呢?四月的第二部展覽如何繼續思考旅港的異質性頗值得期待。
異曲同工於楊季涓重構非視覺感知,居港美藉藝術家Samuel Adam Swope將百呎公園變成黑房並將場地的空氣變成實體媒介。掛於大門牆頂的發熱線、以及從牆角伸出來的製冷管,嘗試借頭和腳的溫度差來切入空氣無形的存在感。誠然裝置的位置過於隱蔽、細小而且相隔較遠,在行了幾層樓梯進入展區後是未必留意的,要站在正中間仰頭看吊扇裝置數分鐘,待身體靜下來才較有感。十二把微型風扇在電子操控下以不同時隔推動破舊的吊扇,速度的細微變化讓風扇發出浮動的節奏和音高,藝術家謂之「復活」和作編曲之用——雖然它於整個空間而言傾向精神上的放鬆多於概念上的刻畫。Samuel嘗試將一個小空間抽剩空氣作為藝術媒介,相比起空氣在藝術中的慣常運用,例如充氣雕塑、泡泡雕塑、每年都可在藝博會看到的動態吹氣物等,《Dead Air》以探索空氣的無形特性是饒有實驗趣味的,但其藝術性則要再加論述吧。
綜合來說,兩個小型展覽隨意的探索取向讓筆者在藝術大爆發中呼了一口氣。他們就像過客般在避世的藝術空間中留一些小東西,等待人們在藝術的鎂光燈外拾獲。大爆發也將近尾聲了,相信香港裡面有更多異類的藝術體驗值得我們繼續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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